梁之衍随侍的小厮梁星正蹲在桃林外数蝼蚁打发时辰。
他远远地见舒芙出了林子,心想定然是自家公子哄好了二姑娘,于是乐颠颠地准备去寻梁之衍讨个彩头。
待他到了石亭,却发现事情跟想象中似有些出入。
梁之衍正失魂落魄地坐在石凳上,玉一样的郎君此刻更添几分难以言状的颓然哀伤。
“诶哟我的公子,”梁星是个咋呼性子,见了梁之衍这副模样立时就冲了上去,“您做这副愁眉苦脸样做甚?可是舒二姑娘还怨着你?”
梁之衍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:“我刚在阿芙面前说错了话,恐怕她心底还在气我罢。”
梁之衍将方才的事略略说了一遍。
梁星听后,心下也怨怼起舒芙的娇蛮脾气来。
这件事虽是他家公子有错在先,可公子不是已经专程与她道了歉么?她到底还欲如何?
公子这些年待她的深情,他作为贴身的小厮自然是再清楚不过。
到底是被惯坏了的嫡姑娘,总是不如舒三姑娘来的温文知事。
梁星摸了摸衣襟里那块银锭,想起舒茵差遣婢子吩咐他的事,有意无意地在梁之衍面前念起舒茵来。
“舒二姑娘美则美矣,可这脾气委实倔了些。公子待她一片真心,便是将来舒三姑娘真入了府也断不会分了她的宠,何苦死揪着这事儿与公子闹不愉快呢。”
梁星一边说,一边窥梁之衍的神色,见他并未对纳舒茵入府的事提出异议,心下便知道如何去回复舒茵了。
他到底心疼自家公子爱而不得,忽而心生一计,朝四周瞟了一圈,然后凑近梁之衍耳畔低声道:“公子何必为这事儿烦恼,您若实在惦记舒二姑娘,不妨学上回舒三姑娘一般,稍稍运作一番……”
梁之衍何等聪慧,当即便领悟了梁星的言下之意。
他心头一震,提起一脚便踹向了梁星的膝头:“住口,谁许你对她动这样的念头的?往后再让我耳边听到这样的话,你的差事也不用再干了。”
梁星委屈地揉了揉膝盖,退到一边不再敢多言了。
……
舒芙从后山一路返回香积寺,途中遇上了急吼吼来寻她的阿笺和阿来。
阿笺见她平安归来,大喜过望下竟呜呜地抹起了眼泪。
阿来一惊,见舒芙先一步掏出了手绢给阿笺拭泪,也就默默将自己伸出的手收了回去。
阿笺竟将自己哭出个嗝声,嘴里呜咽不止:“幸得姑娘安然无恙,不然婢子这辈子都得愧怍死。”
果然还是她不适合当姑娘的贴身侍婢么,怎么自从姑娘身边没了阿杏,崴脚和被坏人惦记这档子糟心事便接踵而至呢。
舒芙耐心地等阿笺平复了心绪,期间双眸落在了垂头不语的阿来身上。
“我先前嘱咐你请阿娘来,怎么倒是你们俩来了?”
不说还好,一说起这事,阿笺就怨愤难平:“我先前好容易寻到了方丈室,谁料却被那李嬷嬷拦在了外头,说夫人正在听禅不许旁人打扰。我怕姑娘等不得,便叫上了阿来一同过来找您。”
与罗氏一同听禅的恐怕正是梁夫人了。
舒芙心口一片冰凉,怪道阿娘忽然起兴要来进香,甚至等不得她的腿再将养几天;怪道长安城外那样多庙宇,她们竟刚好择了梁之衍在的这一座!
阿娘恐怕到如今仍盼着她与梁之衍和解,可她不是已经知晓了梁之衍做下的事么?她为何还要将她嫁给那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人?
舒芙强忍住一阵鼻酸,假作无事地又回了她们先前歇息的厢房。
舒薇正喝着茶,见舒芙回来了,微微笑着招呼她:“阿芙赏花回来了?我料你还饿着,给你留了点吃食。”
舒芙闻言冲她颌首致谢,然后无声地坐下,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斋饭。
直到晡食中,罗氏才结束这一日的听禅,与梁夫人先后离了香积寺。
重南山下,舒府一行人正欲登车离去。
舒茵上车后,跟在她身后的舒芙却一顿,突然回身向罗氏的马车而去。
“我好久未与阿娘说话了,一会儿与阿娘同乘可好?”
罗氏一愣,旋即笑道:“阿芙若不怕被阿娘传了风寒,只管上来就是了。”
罗氏这话本是打趣着驱逐舒芙,却未想到舒芙却如没听懂般,自顾地登上了罗氏的车。
见此,罗氏也不好再赶她,就任由她坐了。
马车轱轱行进,舒芙推开窗,匍在窗沿轻轻阖上了眼。
偏空如团着一瓮火星,马车渐走,绮霞渐流,一线线舐烧着残余的青黛天光。
罗氏在旁看着,莫名升起些骄傲来。
这便是她的女儿了,生得如此貌美,若非这副漂亮的脸蛋,梁之衍又怎会对她死心塌地?
罗氏走神片刻,舒芙却睁开眼来,望着罗氏轻声道:“阿娘今日在香积寺里可还算快意么?”
“长信大师佛法深厚,遇事独有一番见地。听其一席话,胜在家中钻研百日。为娘于参禅礼佛上是有些领悟,倒谈不上什么快不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