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一坐,才慢慢悠悠道:“燕地使臣受富阳公主的命入我后梁。”
“可是燕地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?”
出事就出事,还我不知道的事。
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权臣还是怎样。
仇红在寒赋坐了主位的那一刻就开始不断腹诽。
那是她的位置!那是她的椅子!
给钱!
坐了就要给钱!
当然只敢在心底呐喊。
一旁的逐野听了寒赋的问,并不,仇红疑心他又要开装不懂汉话,正想提醒他别在寒赋面前耍这把戏,否则就是她也保不住他。
结果逐野很是识相,微微垂眸,浅笑,字正腔圆道:“寒相多虑了。此番前来,只是为了两月后,梁帝千秋节一事罢了,燕地境内一切安好,后梁福泽深广,燕地受益颇多。”
这场面话,仇红自叹弗如。
“既如此,当然是最好的。”
寒赋的表情看上去毫无变化。
话锋一转,“燕地远在西南,尚能善治,你们堂堂大理寺身处京中,皇帝脚下,却是连个凶案都破不明白。”
一句话,说得人遍体生寒。
大理寺众人噤若寒蝉,严科被这话讽得当头一棒。
他平日里受惯了傅晚晴管教,本是对这般的呵责,但还是头一遭面对当朝丞相的怒气,霎时被寒意泼了个满面,哆哆嗦嗦,半个字说不出来。
“寒相教训得是,既如此,我们一众人等不好再叨扰将军,当立即速回大理寺酌清此案。”
傅晚晴打了圆场,“不知逐野使臣身体如何,能否随本官回大理寺中,细录陈案?顺道厘清这化骨香一事。”
如何厘清?
仇红并不想再要逐野为她圆谎,当即要拦下,身旁的人却先她一步,缓缓点头,道了一声好。
“化骨香确然是燕地所产,且为后梁禁物,兹事体大,逐野虽不知此物受何人所用,但身为燕国使臣,有义务与大理寺诸位共同查清,竭我所能,早日结案。”
“”
她话梗在喉咙里,并说不出口。
寒赋在此,大理寺众人自然不敢多留。
傅晚晴朝仇红抛了个眼花儿,意思是她现在要快些跑路,仇红自己自求多福。
仇红无奈,又听傅晚晴道:“使臣且随我们来吧。”
逐野很配合,出乎意料的配合,他仿佛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事情解决好。
且不经仇红的手。
仇红并不喜欢这样,她自认无需任何人为她做任何事,更妄论这个人还是被她伤过的逐野。
“你无需同他们去的。”她这样说,“我能自己解决,你没有必要把自己扯进来。”
逐野看都未曾看她。
略过她,直直往傅晚晴方向而去。
“逐野!”
仇红有些急,为他这般置若罔闻的样子,深感内疚。顾不得其他,追上逐野的步子,却是没有伸手,只能情急将他拦下。
“你听我的,这件事真的无需你”
话未说完,逐野微微垂眸,冰凉的眼风扫过她的脸。
“相信我。”
“你不会有这个空闲再来管这案子的。”
他不紧不慢,压低声音。
仇红蓦地一顿,又听他说:
“昨日在山庄。除了游艺以外,还有一人来寻你。”
仇红本来想开口劝他别去的话愣住了,心上一紧。
逐野垂眸时,能看见她眼前毫不遮掩,明晃晃闪过的一瞬犹豫。
她向来是果决的,从容的,很少见她这般欲言又止,吞吐梗塞的样子。
逐野心底猝然发笑,却是苦的。
果然。
从他昨晚见到那不速之客的第一眼起,他就该想明白的。
仇红。
她虽是天地无我,不生七情的人,但始终有泼天的慈悲作祟,驱使她拯救苍生,驱使她以己度人。
然而救下眼前这个人,只是纯然发自善意,怜悯为怀吗?
他觉不然。
仇红自以为她瞒自己瞒得很好。
却不知那只是自己一味的纵容,允许她欺骗,允许她隐瞒。
允许她借着自己,去掩藏对宋池砚的感情。
逐野站在池边,水雾分外冰凉。
“你为何不让我见她?”
他垂眸望着枯荷下安静的几尾鱼,眼前人孱弱的影子映在那枯荷之上,甚至无法撑起更多的阴影,供那瑟缩的几尾鱼躲藏。
“我想见她让我见她几句话就足够了。”
逐野有些想笑。
那人固执想见仇红一面的样子那么眼熟,恍若七年前被她一脚踢开的自己,那样卑微,委曲求全,甚至不惜双膝颜面,跪地叩求。
然而能换来什么呢?
逐野眯了眯双眼,眼前人掌心紧攥,但他能看见,微弱的月光之下,一条簇新鲜红的发带被他小心翼翼地攒在掌心之中,那样视若珍宝,那样摇摇欲坠。
那样可怜可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