池水寒冷彻骨。姜昭腿脚不便,他几乎是爬进池子。水面没过他的下颌,冻得他牙齿打颤,仿佛全身血液都凝固了。
池水的寒气让他很不舒服,这是他五感带来的正常反馈。但他知道,自己并不会因此受到实质性的伤害。除了化脓的伤口浸水,会延长他的痊愈时间外,姜昭没有丝毫担忧。
元淮的审视探究让他如芒在背,姜昭猜不透元淮的意图,他佝偻着身子,低头沉默不语。好一会儿,他适应了水温,或许是他的皮肤冻得麻木了,姜昭不再觉得池水刺骨,反而有种融融暖意。他呼了口气,慢慢地搓洗身上的血渍和脏污。
一缕缕黑红的血融进了清澈的池水,血腥气渐渐变得浓郁,愈加让人难以忍耐。
元淮盯着他光裸的背脊,若有所思。她对这人的疑心从未减少过半分。
脱下衣衫,他的身子瘦削得吓人,一道道狰狞的伤口无不昭示他曾遭受过非人的虐待。药王谷素来以悬壶济世、妙手仁心的赞誉名扬天下,岂会随意对座下弟子施加此等酷刑?
“······我可以出来了吗?”姜昭在水中转身,看向元淮问道。
“急什么?”元淮懒洋洋地道,“这才多久,你身上脏得很。”
“我已经洗干净了。”姜昭皱眉,“我的衣服穿不了,你有换洗的衣物么?”
元淮的唇角微弯,“衣服嘛,我自然是有的。不过我需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。如果你的答案让我满意,我可以考虑给你件衣裳穿,否则······”
她笑得不怀好意,朝姜昭勾勾手指,“来,再凑近些。”
“你!”姜昭气急,他的掌心击中池边,惊起一层水花。元淮面不改色,姜昭的难堪让她颇觉有趣,又让她起了戏弄他的心思。
“忸忸怩怩的,难不成你是在害羞?”元淮戏谑道,“还是······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?”
她一直在暗中观察姜昭的一举一动。他逐渐粗重的呼吸,水面下起伏的胸膛,深深插进泥土的指尖······出乎意料的,他的怒火渐渐平息了,或者说只是暂时的忍气吞声。待有朝一日,他二人身份调转,新仇旧恨,姜昭必将让她加倍偿还。
元淮拈着一片枯叶,目不转瞬地看着他。她的指尖略一用力,那片叶子便化为齑粉,烟消云散。
他不会有这个机会的。
在那之前,元淮就会一剑砍下他的头。
她听到‘哗啦’的水声,姜昭一手撑地,艰难地离开池水。他的动作很慢,身子前倾,想要站起来时,元淮制止了他。
“爬过来。”
姜昭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差错,他满面震惊,眼睛睁得溜圆。
“爬到我身边。”元淮五个指头轮流敲击身下的石头。她的语气依旧和缓,漂亮的脸庞浅浅含笑。
姜昭却恨不得立刻冲上前亲手剜掉那双美丽澄澈的眼睛。
他陷于极度愤怒与屈辱中。怒火点燃了那些隐藏在深处的记忆,前尘旧事纷沓而来。
昔日的荣华富贵转瞬崩塌。他的尊严,他的傲骨,早已被碾碎成泥。但纵使被虐待至此,姜昭亦未遭受过这般折辱,赤裸着身子,爬到他人身前,供人玩笑取乐。
只有低贱如床奴,或是家畜,才会被如此亵玩作践。
漫长的对峙后,姜昭终是手肘一弯,再次妥协。他四肢着地,慢慢地俯身,脊椎骨弓起,贴近后背,在削薄的皮肤下一块块凸显。
他朝元淮的脚边一点一点地挪去。
他极力压制的急促喘息,因暴怒而颤抖不已的双手,一切细微的变化,元淮全都看在眼里。
元淮敲击石头的动作顿了下,微微坐直了身子。她忽然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,此情此景,仿佛曾在某个瞬间上演,但一时间又记不起来。
颅内的某根神经蓦地抽痛,她的眉心微颦,笑容收敛了几分。
姜昭磨磨蹭蹭了许久,终于爬到元淮身旁。他的头埋得很低,元淮倒也没再刁难他。
她抛出了第一个问题:“凤凰木被焚毁,镇守漱玉阁的严稹被杀,严稹的武功远胜于你,他抵挡不住的入侵者,你又是如何在动乱中保全自身的呢?”
元淮不指望他能讲出什么肺腑之言,她掌握的讯息寥寥无几,姜昭的说辞不会毫无根据,她总能从只言片语里推断出些蛛丝马迹。
姜昭开口道:“我原也以为他们的目标是漱玉阁的灵药。那夜,师父发现有人潜进漱玉阁,师父担心宝物被窃,便入阁与其交手。不料中了贼人的奸计,惨死那人剑下。”
“如你所见,我身无内力,师父拦不下的人,我自然也无法抵御,他将我打成重伤,却没有直接取我性命。我看他行色匆匆,无意流连,直奔后山而去。”
元淮听出他意有所指。传言凤凰木便藏于药王谷的后山。
他继续道:“不多时,后山火光冲天。我心生畏惧,就躲进漱玉阁的密室,沿着暗道,一路逃出药王谷。等我重回地上,烈火已经焚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