烂尾楼里女人多,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在野草掩映下,背着蛇皮袋爬进停车场,谁都没发现,朱邪也没发现。
她刚刚拎着快递送来的鼻胃管走入收费室。
2023年7月6日23时整,已经饿到没有多少力气的翟昇,双手插在高跟鞋鞋帮里,正努力向下薅鞋面,听见渐近的脚步声便仰头呼唤:“姑娘,帮帮我。”
他已经能从无数种脚步声里分出朱邪的平底皮鞋了,一个朴实、笨拙、饱经风霜的年轻妇女,他这样构筑她的形象。
守卫熟练地读起她手机屏上的字:“你的脚胀在里面,强行脱鞋会撕裂皮肉,如果剪开弄坏鞋子,她们可能会生气。”
朱邪单膝蹲下察看,浅白色的高跟鞋终究被他的双脚挤变形了,像两只快撑破肚皮的菜青虫,在阴冷的地面上不甘地蠕动着。
她用戴手套的手攥住他脚踝时,一阵强烈的神经痛恰从趾骨断裂处上行,翟昇的腿猛一抽搐,带得她手臂前振,整个人贴近许多。
“傻姑娘,不会用语音朗读吗?”翟昇早就有些不喜守卫插在他们的对话间发声,此时才想出了解法。
朱邪屏退守卫,关上门,把敲好字的手机放在桌上,听见她机械的电子音:“我要给你插管,你得配合我,做吞咽动作,记住了吗?”
“当然,来吧。”
冰冷的透明塑料管当即出现在他右鼻孔下,翟昇呼吸一滞,胃里泛起恶心。
原来这就是鼻胃管,要从鼻腔插入食道抵达胃部?他并没有鼻饲相关的知识,此时此刻才明白了这种治疗手段。
去年做过一次鼻拭子检测,他就发誓再也不去需要鼻拭子的场所,棉签插在鼻腔深处,向下能用固体把人溺毙,向上能插入脑子搅拌脑髓,那种痛苦能让人分泌远胜恸哭的生理性泪水。
然而不等他推拒,朱邪的手已经动了,管道像一条细长的蛇,泥鳅,鳝鱼或蚯蚓,顷刻已爬进比鼻拭子棉签更深入的地方。
一汪泪水沉默地砸在她手背。
“吞咽,吞咽,吞咽……”手机开始播放刚刚录好的电子音。
翟昇的身体像将死的蚂蚁一样向上蜷起,朱邪双膝横移,把他的大腿牢牢压回地面。
她的手指代替标准操作里的镊子,继续往他咽喉部插入管道。
不知翟总满意吗?反正朱邪很不满意,她挑剔地看着自己的手,既没有做润滑也没有检查黏膜,这套有菌操作,能在临床执业医师考试里打负分。
朱邪自动代入考官视角,毕竟她已经不做考生很多年了。
心里算着减法,朱邪没留意背上多了两条手臂,直到男人丰腴的胸脯顶在了身前。
剧痛中无处着力的翟昇,竟然下意识抱紧她腰背,贴近她温暖的躯体,下颌垫在她肩头泄出颤抖的呼吸。
朱邪单手撑住地面,上身抬起离开他,低头察看。
水袋似的饱满乳房,在被汗浸透的昂贵衬衫下呼之欲出。
朱邪控制手肘向外弯曲,降低身体,直到两人的胸膛将触未触,她的口罩和翟昇克制住呻吟的薄唇间,还隔着一指远。
朱邪把手指挤入这个缝隙,沿着他上唇形的走势划弄……怎么回事,一个老男人,胸比她和姜思焰的加起来还要厚。
胸脯将触未触,本该是一个刚好够接吻的距离。
水泥地的潮气从翟昇苍白的鬓角升起,变成宿舍浴室的蒙蒙白雾,朱邪于是听见自己的声音:“嫌我手冰?你可以让她变热。”
姜思焰不说话,绯红的脸颊擦着她的唇偏向一边,张口含住她的拇指,视线移回,亦嗔亦怒勾住她的眼角。
朱邪闭上双眼,抬掌扇在身下男人的脸上。
“吞咽!”手机机械的重复声也像带了怒意。
受惊的喉头一滚,翟昇张唇吸气,细管被吞入咽喉的同时,女人的拇指强硬地塞进了齿间。
一声介于啊与哈之间的痛呼滑过她虎口,他浑身向内蜷缩,试图圈抱自己的双臂同时把女人拥入怀中。
你为不值得的男人跳河时,也是这么痛吗?弄痛我的女医生?
人是何其恶毒的物种,在痛彻心扉的时刻,只有想见别人的痛苦,才能感到一点众生皆苦的安慰。
五感相连,咽喉的异物感漫向耳蜗,幻化成耳鸣淅沥,挣扎的身体缠在一起颠簸,却好像身体是静止的,颠簸的是容纳他们的整个收费室。
于是淅沥耳鸣变为瓢泼大雨,风雨飘摇中,他们在这颠簸的船舱相拥。
她放蛇咬他,蛇往他的咽喉钻,往他的胃里钻,还要往他的心里钻。
恍惚间翟昇想起另一个女人的脸,她生下翟星时,面色苍白如同此时女人身下的他。
冥冥之中,像是应了一场原始的同态复仇。
可医生不该恨他,她恨的人是谁呢?翟昇跟着僵硬的电子音吞咽,吞咽,隔着白衬衫红衬衫,女人硬起来的乳头侵犯着他的胸脯,于是他明白她恨的人也是她爱的人。
翟昇只能彻底抛却身体,让灵魂升入高空俯瞰这错位的相拥,他的下颌随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