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小时前,下午两点,流水席旁,朱邪稳坐在钉耙棍棒之间,掏出手机拨电话。
“不许报警!”
站在朱邪身后的人挥棒拦阻,即将碰到她手背时,犹豫了片刻,她向后一闪躲过,同时莫慈的手机在工装上衣兜里发出响声。
嗡嗡嗡——
众人被嗡鸣吸引,暂停动作回头去看,莫慈掏出手机一瞥,抬掌虚空按下,“快把家伙收起来,这是那天帮我们抓老翟的恩人。”
原来是电话线那头的神秘女人!众人惊叹地打量朱邪,她和她们实在不像一路人。
秋水生的汤勺刚刚还在肋前支棱着,听见这话当即变回憨厚笑脸,把勺往锅里一舀,眨眼打起满满一碗鸡汤。
“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,一家人不识一家人……翟家的事闹大了,记者见天儿跑来扰人清净,大家多少有点紧张,姑娘别怪罪。”
渭南口音夹着京片子的方言,顺着流水席一溜烟靠近,转瞬秋水生已站在朱邪面前,捧着一滴未撒的汤碗等她接过。
要练成这穿梭人群的飘逸身法,至少得在满客的餐厅干五年服务员,朱邪好笑地摇摇头,不计较冒犯,也没太把寒暄的热情当真。
她不是什么恩人,倒确实是个外人。
贸然联系这伙陌生人,走的是步险棋,赌翟昇被追债追到无路可逃,赌他不敢报警,赌她们能为复仇不顾一切。
她们和她,只是临时达成了合作。
身侧棍棒收下桌,响起热闹的欢迎声,问候结束,宴席立刻回到主题——过生日。
寿星莫慈随便捡张空椅子坐下,由着众人击鼓传花把生日帽抛玩一圈,传到她的光头上,秋水生又用拉货的板车推出个捏成飞龙形态的花馍,红豆点睛,萝卜设色,龙背剪出层层鳞片,上插八根蜡烛,好不喜庆。
属龙,两排蜡烛,一排三根,一排五根,她和我同岁?朱邪远远观察着,猜测着。
中国人讲究吃饭,最讲究饭局的坐次,可莫慈不在桌头也不在正中,被她称作恩人兼外客的朱邪也没被请去身侧落座。
她并不是她们的首领——至少没把自己当成首领。
寿星莫慈在众人节奏性的掌声中闭上眼睛,很有些乖巧地给自己唱起了生日歌。
她们需要她,不需要一个首领。
“女娃,咋不一起唱?”塞给朱邪碗筷的老太用肘拐她。
“我想在你们这住几天,”朱邪从桌上举起倒好的稠酒抿一口,“你们好像有……我求而不得的东西。”
“一起唱!沾沾喜气!”耳背的老太趴到她耳边吼。
朱邪只好放下酒杯,跟着傻气地鼓起掌来,她对任何人的生日都没兴趣,包括自己的。
莫慈唱完歌,许完愿,睁眼第一个望向朱邪,遥遥举杯,对着并不相识的故人,干了一大杯白酒。
“小莫可当过狱警。”老太醉醺醺躺在朱邪肩头说。
“当过?她看起来没到退休年龄。”
“小莫直爽仗义,不是暴脾气的孩子,可爹妈一辈子积蓄砸进烂尾楼,搁谁谁不愁?她去烧烤摊借酒消愁,有人路过摸一把她的光头,她掀起条凳就砸光了他们的门牙……醒来就被单位开了!”
“怎么想着留个光头?”
“上学时爱抄佛经,家里不让遁入空门,她说监狱里光头也多,毕业就进去了。”
朱邪不由感叹,狱警和城管有微妙的相似之处:
城管干久了,渐渐会变得像地头蛇;狱警干多了,渐渐会变得像劳改犯。
不怪她混淆监管者和被监管者的气质。
这伙人真能喝,莫慈已经接完两圈敬酒的攻势,眼见着要开喝第三轮了。
“小孟不地道,今儿还去跑单,回来罚她两瓶白的!”秋水生已经喝高了,脸红脖子粗地跳上了条桌。
“人家小孟要开车呢……快把这酒鬼搬回楼上。”莫慈抢过她攥着的酒瓶往自己杯里倒。
到底谁是酒鬼?某狱警已经干完三瓶啤两瓶白了,朱邪端着自己的第二杯稠酒,小心翼翼地远离宴席,严防酒疯子捉自己行酒令。
她转身的同时,带着怀念意味的视线就粘到了背上。
宴席的最后,莫慈一人喝趴下半桌人,隐约有红色上脸,但还能稳稳站立,听朱邪说完谋划,便给她安排了住处——最好的一间只漏风不漏雨的空房。
朱邪怀疑她也醉了,一直到夜里,到现在都没醒。
否则,在这凌晨一点的烂尾楼停车场外,她怎么会这样向她逼近?
“军医小姐打算哑到什么时候?”
莫慈狼似的鼻头凑到朱邪鬓角嗅嗅。
“我去过女子监狱,对你没印象。”朱邪倒撤一步,站在高一级台阶上拉开了距离。
“没印象正常,我们都不敢和你搭话。”她把手放在锃亮的头顶抹一把,掩饰尴尬道,“翟昇听见我和女人调情,才会那样提醒你,吓到你了?不好意思。”
“我不在意。”朱邪叹气。
交浅勿言深,这个成年人通用的社交守则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