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王后先摆驾回楚宫。
良景行到女眷中,一眼看见熟悉的身影,她穿一身锦色的宫裳,脸上施了粉黛,却不是那种浓艳,日头下虽有几分憔悴,望向他时,眼里才聚了些神采。
他走到她身边,低头道:“辛苦你了。”
半年不见,他黑了些,受了风沙的侵染,皮肤粗糙了些,但眉眼中的坚毅更浓。
薛飞荷定定望着他,眼眸朦胧中含着水雾,她道:“你也是。”
天气很热,他的鼻头冒出的细密的汗珠,她抬手,用帕子要为他拭去。
良景一把握住她的手,避开来,“天太热了,你先随行回宫里去吧。”
薛飞荷捏紧了手帕,目光迅速黯淡了下去。
她垂眸道:“好。”
良景扶她上了辇车,又一一给部下家属慰问,一些小军官见到传说中的世子,也纷纷雀跃要上前去,他也脾气很好地一一回应。
最后,熊良景站定在公主面前。
她一直没上辇车,是在等他。
良芷仰面,笑了笑:“哥。”
良景捏捏她的脸,终于绽开了第一个舒心的笑。
“又长高了。”
“可不是么。”良芷扶着脑袋上晃晃悠悠的金冠,“戴着这玩意儿,我能不高吗。”
良景:“……”
宴席上,本来歌舞正兴。
世子忽然起身,叫停了所有演奏。
所有人面面相觑,只见世子走到殿中,跪了下来,厉声说起了战争的惨烈,楚地百姓的凄苦,军队的尸位素餐,而朝中有人不臣之心昭然若揭,他要控诉这一系列的人,还说宫中一些质子暗通缓曲。
世子最后的话掷地有声:“你们这些人是想对大楚有什么企图吗?”
本来很不严肃的楚王突然变得严肃了。
熊良景不动声色报了几个名字,有亲信上前,摆足了证据。
楚王在座上肃穆,当场下令,将涉事者立刻凌迟。
罪状三分是假,君王就能给你十足十的真。
公主喝了一口酒,知道自己父王虽不年轻,手段还是有的,世子远在外,在内是如何收集的,谁给的默许,想想也能知道。
在场所有人都这场为世子立威的惩罚惊愕,涉事人本好好坐在席间,听到命令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,被人架走。
公主扫过去。
只见姚咸态度散漫,正手指悠悠点着桌案,对身旁的人和事并不关心,见公主望过来,他抬手敬酒,莞尔一笑。
良芷扯了扯嘴角,算是给了回应。
宴后,世子留在楚宫中继续商议政事,公主非要跟着世子妃出宫,她一把钻进车厢,说我要同嫂嫂说体己话。你们谁都不许拦我。
马车穿过闹市,走了小半个时辰,停在了世子府。
洗过澡后,公主同世子妃同睡一床。
良芷问,“你同哥哥,还像以前一样吗?”
薛飞荷只说:“他待我很好。”
良芷躺着看纱帐上的金蝴蝶,“哥哥每年这个时候都一定会回王都,今年的仗打完了,他本可以休停一下,却匆匆赶回来,不就是为了赶上她忌日么,她……”
“阿芙,”薛飞荷打断她,淡淡道,“她已经死了。”
良芷沉默。
薛飞荷便转了话头,“你还记得我当年刚去出宫,就闹了笑话,那些纨绔子弟在树下嘲笑我村野里来的,我一怒之下甩了那家伙一脸的果浆子,
他们都跑了,可我那时候还是小个子,怎么都不敢跳下树,你哥哥来了,我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俊的公子,
他伸出手,说别怕,那时候我就觉得,我要嫁给他。”
良芷也笑,“行啦,这故事我听了八百回了,有没有点新意。”
薛飞荷于是去刮着良芷的鼻子,惹得她呵呵笑,“我喜欢他,也喜欢你,你哥说,我会喜欢阿芙的,我还在想,这世界上竟然有比我还能闹腾的小姑娘,结果,还真是。”
两人又聊了些别的,最后,良芷头埋在枕头里,声音闷闷的,问:
“值得么?”
薛飞荷一下一下拍她的背,轻轻回答:
“感情的事情,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。”
是夜,斋清宫内。
香几上焚着火炉,姚咸正拨弄着底下的石炭,炉上一张小鼎,里头蒸煮着半截竹筒,筒口中屡屡红烟上浮。
他侧边的小桌上,是两块宫牌,一只绿的,一只白的。
门轻轻开启,一个黑色的身影脚底无声的进来。
蒙着面,姚咸听到了响动,没有回身,而是取了脚边一把小斧,劈开竹筒,里头分层的朱砂色,底层红如血,中层璨如艳阳,浅层是滑腻的橘色。
姚咸用手指揩过朱砂,捻在指尖。
蒙面人褪下面罩,露出一张清秀的脸。
“事情差不多要妥了。”
是玉泉。
她继续道,“那个小倌我处理掉了,可你这边怎么办?”
姚咸漫然应她:“无妨,我自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