彼时为神凰元年,都城隶属于中州,合共十二城,皆在墨台揽月的管辖之内。
女帝铁腕,仅半月就平定各城骚乱,暂还中州一片净土。
乘马车回颜府之时,瞧见从北境的饥民遍地,到中州的路无遗骨,越往南,百姓的生活越富庶,一返太平和乐,大有战乱前的景象。左农右商,双管齐下,足见墨台揽月的文治武功均不落俗。
马车到了地方,多日未归,原被大火烧毁的颜府如今焕然一新,双扇大门耀红阔气,门前蹲着两尊威严的石狮子,颜倾辞摸上狮子的石身,上边的焦迹刀痕提醒着她血海深仇犹在,又忆起自己小时常与祖母府前的这两尊石狮子比个儿,恨不得第二日就长得比这石狮子还高……心里愈发悲凉。
“侄小姐?”
提着鸟笼子,手里盘着两块翡翠玉球,斗蛐蛐儿归来的颜顺虎不可思议地呆瞪着颜倾辞,做了亏心事般把玉球往身后藏。
玉球质地温润实乃绝品,颜倾辞一眼就认出,那是他用祖母生前最喜欢的玉观音打碎重磨的。
“侄、侄小姐没事儿啊?”
“看样子,我还活着,堂叔很失望啊。”
“没没没!”
颜倾辞不听他废话,径直踏入府中,轻车熟路地走到大堂,一副主人翁的模样,清雅落坐于上位。
颜顺虎是个没主意的人,不知该不该赶人,又怕哥哥嫂嫂回来骂自己,叫人看茶,心想待她喝完茶,久等不到人,不用他赶,自己也就走了。
颜倾辞慢悠悠喝着茶,半点不提离开,仿佛老僧入定,神仙来了都难撬动半分。
“宅子建得倒比以前的还要好。”她冷不丁冒出一句。
“欸欸。”颜顺虎知道他哥儿俩个是吃绝户的,答得心虚。建宅子的钱都是从颜府没被乱军发掘的银库里拿的,羊毛出在羊身上,他们用起来自然不心疼,把宅子修得同皇宫似的,打算下半辈子享享皇帝福,谁料这福还没享几天呢,颜氏原主人就回来了。
“颜家出事那天,你们在哪儿?”
“在,在……”颜顺虎决计说不出口,他们那会儿见颜家有难,早早就卷包袱跑路了,谁承想逃的途中又被乱军给堵了回来,好在女帝及时平叛,他们这才得以苟全性命。见颜府里满地尸体,破败得远不如前,他们除了此处又没地方可去,只好一个个收了尸首,一趟趟从缸里打水冲刷满地的血污,机缘巧合下,发现了藏在地窖中的银库。
就算颜顺虎不回答,光看他踯躅慌张的神态,颜倾辞也将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,这颜氏兄弟无勇无谋,原本是来投奔颜家寻活路的,攀高枝儿的从来皆无义,大难一至,活路眼看要成死路,他们自然溜得比谁都快。去而又返,想来是逃不掉后的下策。
座上女子无言饮茶,堂下颜顺虎如芒在背,脚底针扎似的伫立难安,眼睛盯着地面滴溜溜转,一会儿看向颜倾辞一会儿看向府外,愁得额纹如梯。
府外喧闹,听动静是大哥大嫂回来了。颜顺虎见座上之人气定神闲岿然不动,忙迎去府门,将旧主造访之事一一告知哥哥嫂子。
采买家什高兴而归的二人笑脸一僵,颜顺龙问这如何是好?难不成要将这万贯家财拱手还回去?他心里自是不愿。来者不善,林氏让两兄弟把买来的东西搬到后院安放好,她一个人去会会那颜氏遗孤。
“哎呦呦!快瞧瞧这是谁?”
披红戴绿的林氏还没进去,哭声就从厅外传入堂内,刮茶叶子的颜倾辞冷笑一声,淡然地低头饮了一口茶,放下。林氏从正门进来,哭天抢地,拉着颜倾辞的手又揉又拍,动静听着悲号不已,实则一滴泪都不曾流。
“侄小姐竟还活着!真是苍天怜见!快让我瞧瞧——”
颜倾辞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她手中抽离,林氏一愣,随后若无其事地笑问:“侄小姐可是被贵人所救?何人送你回来?”话里话外都在探查她的背景。
“劳堂婶关心,命大,无人相送。”
“可曾吃过饭?”不等回答,林氏就颐指气使地吩咐下人,“你,去叫膳房做几个菜。”转头又对颜倾辞说,“侄小姐路途劳顿,想来也没来得及寻到住处,不如今夜在府上留住一晚,不用客气,就当是自己的家宅。”
好一副鸠占鹊巢的主人模样,好一个就当是自己的家宅。
颜倾辞一手端起茶盏,站起身走近,将茶具往林氏面前一推,睁着水灵灵的眼睛,无害地笑道:“茶凉了,劳堂婶帮我换一盏。”
“你,什么眼力见儿,还不帮侄小姐换盏热茶?”林氏指着一旁下人道。
“堂婶未听清,我是要你亲自为我斟茶。”颜倾辞举着茶盏不动,笑容和煦。
林氏却是听懂她的画外之音,脸色僵了一僵,对方这是在提醒她别忘了自己的出身,他们一家不过是颜府一时发善心收留的下人,只要主子在一日,他们就永远是下人。
林氏窘笑着接过茶盏,亲自去添了热茶,咬牙切齿地端来,走进门,又换一副融洽和睦的神情。
新换的茶底部纵有瓷碟托垫着,却依旧烫手得很,林氏递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