淮川一战中,大败燕军,一路领兵讨伐至燕国境内,大破陪都舜叶城,于鹤浮山刻石记功的盖世之将,仇红。”
“我怎会认不出你......”
他喉有泣音,身体颤动,几乎要呕血般痛苦,握刀的左手高举,直直往自己胸前划去——
他扼住仇红的下巴,整个过程,令她直视着自己。
刀锋飞快,将他胸前衣物破了个干净,仇红避无可避,又听逐野压抑的声音在耳边落下。
“你睁眼看看——”
一瞬空白,仇红的瞳孔倏地睁大,只见逐野腰腹肌肤之上,刻有一片蜿蜒的银色痕迹,烛火之下,正闪着妖冶而诡谲的光。
仇红一个字也说不出了。
纵使她眼前发昏,逐野身上的纹路,她也绝对不会认错。
那是烛蛇纹。
逐野是燕人。
仇红瞬间便明白了,逐野那句“不该”,是什么意思。
贞徽二十年,后梁与燕一战,为了叁座城池的纠纷,国境一线的争夺。
朝廷对她给予厚望,出征之时,梁帝亲自慰问,边境百姓夹道相送,一时之间,仇红又成了万众瞩目,众望所归的天赐上将。
如同四年前绥云关一战一样,此战关乎后梁国威,无论如何,她都不能输。
四个月。
燕地正是苦寒时候,条件苛刻,熬死了不少军中病残,又因地势复杂,行军之路皆为天堑。
但好在仇红挺下来了。最后军临淮川,石破天惊一战,她亲手血刃千人,一路过关斩将,几乎快杀入了魔。
后来燕人形容那一战,只用了八个字——杀神临世,万鬼夜哭。
燕人死伤无数,横尸遍野,目之所及,皆是枯骨。
后梁举国欢庆,对仇红的崇拜更为热烈。
仇红却明白名声虚无,她披甲是为了一方安宁,为了目之所见,百姓安居。
也从来深知——她的功勋,也是他人的苦难。
她曾午夜梦回,梦见那些死在她刀下的燕人尸体,他们腹部的银蛇秘纹相互纠缠,头尾相衔,相互吞噬,直至万千条汇集,化作一条鳞片巨张的银皮巨蟒,对她吐出獠牙森森,要让她还数万燕人血债。
仇红觉得自己被这个梦境分成了两半。
一半,是提起刀,在万鬼凄厉哭嚎中,斩下那巨蟒蛇头的她。
一半,是对着那巨蟒尸身双膝下跪,连磕叁响的她。
“我不该对你有情。”
逐野那把匕首近在咫尺,明晃晃的,仇红心神一动,忽然生出一股邪念——若那把刀刺进自己的胸膛,会是什么滋味?
如果说前一秒她会杀光每一个想要取她性命的人,但现在,她或许能让逐野下这一刀。
就当是还了债。
仇红抬起头,逐野凝视着她,无声悲泣,眼眸是凉的,泪水落在她手背,很痛。
她叹息一声,又似认命般妥协,微微抬眼,柔道:“...你可以刺我。”
一句话,让逐野瞬间乱了呼吸。
“但我的命不能给你。”
她颇为无奈地笑了笑,“若你不满,也只能如此, 毕竟如今我的命也不是我的命了,我还得......”
话未说完,逐野便带着颊边冰凉的泪痕吻了下来。
他堵着她的齿关,竟比上一次还要发狠地去吮她的舌,边吻边扼住她的脖颈,仇红一时呼吸急促,面色也跟着涨红,完全摸不清逐野这突如其来的情绪。
逐野呼吸极乱,额上汗珠分明,仇红被吻得浑身酥软,迷乱之间,却嗅到一丝血腥气。
视线往下,逐野竟用掌心握住刀刃,他是用了狠劲,又像是花了全力在克制自己,仇红霎时脑海空白,只能看见逐野淌血的掌心。
“你为何......”
“我总该惩罚自己。”
他竟然甘愿自困,也不愿对她动手?
仇红失言,她是真的不懂情这一字,但今日,也是真心为之动容。
“...你又何苦。”
仇红从不怕血,而逐野掌心的血迹,真切地刺痛了她。
“我不会伤你。”
逐野的呼吸仍有不平,但声线清朗,落在她耳廓,极为干脆。
“你也不用对我感到愧疚。”
他视线清明,深灰色的瞳仁包裹住仇红,一字一顿,“我认了。”
他无比坦然,又无比脆弱。
“我认了。”
室外皓月当空,少年声线如铃,皆让仇红心悸。
“我爱慕将军,纵使云泥之别,纵使身份之殊,纵使...我仍有不甘,仍有余恨。我都认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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