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月即将过去的时候,京城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落了。
洋洋洒洒,不大,雪花的影子缓而慢地将帝京的朱墙玉瓦笼下。虽不冷,却也是寒冬即将降临的预兆,每到此时,将军府便会严防死守,闭门不见客,生怕漏了一丝风雪气入侵,伤了仇红的病体。
直到几日已过,雪的簌簌声才随着尚衣局掌事太监临门拜访,撞进了将军府的青墙。
却没见着仇红本人。
将军府虽严防死守,但这雪一连下了数日,天乌压压的,气温也跟着一降再降,仇红又是个疏于保暖的人,一个不设防便染了病气,病上了一回,旁得倒不厉害,但是精神不济,怎么都提不起气色。
这场病来得不巧,朝内正火热朝天,押解西凉俘虏进帝京的事情在后梁境内掀起了不小波澜。年前,赵敏手下的几元大将,分别在羲和关西、南、东三线上逐一击破西凉防线,反制百余里,消息传进京中,引起了不小的轰动。
梁帝甫一回朝,西凉战事便有如此大的突破,到底是真龙坐镇,有心之人不得不硬着头皮收好作乱心思。
与此同时,元日佳节将近,各国使臣进京朝贺之事同样也在京内不胫而走。
这些消息,仇红本无心去听,她尚在病中,有正当理由做甩手掌柜,但可惜,有一个裴照川在身边,她想刻意错过些什么都不行。
渴望洗掉记忆的后果便是一夜荒唐。
仇红一时的纵容让这场本来目的性极强的床事风向一转,真成了裴照川轻易拿捏她的把柄。
荒唐到最后已是天光大亮,仇红累得连眼皮都倦,被人拥着起来喝了些水,便又带着满身红痕疲惫地蜷缩睡去,清醒后想要抽身都无法。
裴照川血气方刚,又比寻常年轻人精神头更加足,仇红吃不消,只能动嘴将此人里里外外骂了个遍,但总适得其反,她骂一句,裴照川便低笑着从善如流,去吻一次她的唇。
“我喜欢将军骂我。”
“好听。”
语气带着一股子烟花地的腻歪味道,不,不对,就算是百年名店的青楼里都找不出几个像他这般黏人的妖孽。
仇红没法了。
最后还是不得已,仇红皱着眉喊饿,将裴照川骗去为她取吃食,她才得了空,踉踉跄跄地逃出了裴府。
生辰宴已过,裴府院中恢复了往日的寂静,仇红逃得时候十分小心,生怕一个误闯又撞见什么了不得的场面,好在只在路中匆匆遇上了裴隽柳,小姑娘正独自一人蹲坐在池边观鱼,身旁没有丫鬟跟着,那模样很专注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仇红看了两眼便走了。
之后打道回府,本想着回朝的事情按部就班,却不料入冬后一场雪,竟让她病了个结结实实。
往年也会生病,但到底不严重,这一回却不知怎的,反反复复总是不见好,提不起精神。
李叔迎了尚衣局太监,收下朝服的辰光,仇红正卧病榻上,睡得并不安分。
卧房里没有地龙,只用炭火炉子供暖,但仇红病了后愈发娇气,只觉得那炭火带出来的烟味熏鼻,干脆连炭都撤了个干净。
李叔问她夜里冷怎么办。
仇红不答。
她前脚刚病,后脚一连安分了数日的裴照川便自作主张登门,要为她侍疾。
他来时匆匆,还穿着朝服未换,也未撑伞,落了满肩的白雪,眼睫上都是湿漉漉的痕迹,仇红推门瞧见他的时候,他已在廊下等了半刻钟的辰光。
整张脸冻得颇红,眼睫微颤,一双眼发黑得要命。
人却局促,本是思她心切,推了兵部的要务来见她,真见着人了,又顾忌起自己身上的寒气,硬生生在药房炉子跟头,等着整个人暖了以后,才跨进仇红的门来。
仇红的卧房冷得出奇,他去暖身子的空档,她便又缩进了被窝,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,连个出气的地方也不留。
裴照川二话不说便将人提溜出来。
裴小将军说一不二,侍疾便是真要亲力亲为。
为她煮药是一遭,为她暖被又是另一遭。
他自身就是个自动发热的火炉,仇红屋里不燃炭,他便理所当然应下来这个位置,将自己剥得只剩中衣,横七竖八往她被窝里一躺,双臂一张,等她入怀。
仇红本十分戒备,愣在床沿上,不敢动。
哪想裴照川当真一点旁的心思没有,安安分分,除了给她暖手暖脚以外,旁的都没做过。
两人躺在一处,合衾而眠的时候,仇红忽然想起了云疆,与偃月营征战四方,共睡一处的岁月。
岂曰无衣?与子同袍。
但仇红仍难睡好。
挑衅纵蛊之人的下场便是,一旦入梦,他就能逼得她退无可退。
她发梦也不喊,响动也并不大,自认毫无破绽。
但裴照川就是能知道,她睡得不好。
仇红发了一身的冷汗,手脚冰凉,醒来时见到裴照川,那张与宋池砚全然不同的脸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