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影去了,但也只耗费了一点点念想。
再多的她也给不了了。
理所应当的,最后一切都散去了,仇红的世界陷入了一片空得可怖的纯白之中。
但这并不是结束。
仇红在这片空白里,瞧见了一双赤金面具下的眼睛。
“仇红。”
这声音不像是人声,像是冥冥之中五内的回声,那双眼睛的主人深深地凝视她,那视线落下来,她身上某个地方的骨头尖锐地疼了一下。
之后,便是蛊毒刺入脊髓的啮咬感,铺天盖地。
***
屋内烛火灭掉的一瞬,雾气全散了。
那张脸却仍掩在赤金面具之下。
身前的男人面上没有露出一丝的悲怒,他的人被屋内的暗色挡去了一大半,仇红能看到的,只有一张笼在阴影下的脸,薄情的嘴唇,下颚的线条如刀切剑割一般分明。
与他对上视线的那一瞬,仇红能听见自己胸腔之中,无限停滞的一瞬。
外面天光还没有大亮,雨声淅沥,一大片雾色茫茫入眼。
衬得对面那人双眼滚血而通红,愈发凄厉,像只索命的恶鬼。
仇红笑了笑。
这样子真是一点没有变。
当年为她下蛊时是这样子,恨不得将她抽筋扒皮,挫骨扬灰,如今附在了裴照川的身上,那滔天的血腥和怒意也丝毫没有半分消减。
但仇红看得出来,除开那巴不得将她拆吞入腹的盛怒之外,那人隐藏在面具之下的,正是对自己疯狂到极致,荒唐到刻骨的欲望。
没有这欲望,当年仇红无法从氐族人的手里逃出生天,也无法重回后梁苟活至今。
但同样拜这欲望所赐。
仇红从此,便活在了这个人的阴影之下,无处可逃。
蛊毒催梦,脚踝处的毒蛊吸着她的血气,贪婪而嚣张地霸占着她的精神,这个人的意志蚕食着她、控制着她,每当她触怒他,冒犯他,梦境之中,她会被梦魇一遍又一遍地折磨,这个人如鬼魅般刻心入肺的嗓音会一遍又一遍地响在五内。
他在折磨她这件事上,乐此不疲。
但当她精疲力尽,狼狈不堪求饶的时候,他同样愿意在梦境中现出他的模样,以一个施舍者的姿态,给予她拥抱和安抚。
他将这视作对仇红的驯化。
八年以来,只要他一时兴起,仇红便随时要受这蛊毒的操控,无法逃脱。
可今日还是头一回。
他愿意借着蛊毒,遥遥施展幻境,夺去她的意识,现出他的面目。
或许是彼此之间都忍耐得够久了。
又或许是...时机已到。
但无论哪种,对仇红来说都不重要了。
她如今只有一个念头。
报复他,伤害他,让他疼,让他流血。
让他害怕,让他恐惧,让他逼不得已显出真身,然后再亲手杀之而后快。
这是她唯一的念头。
“他还在我里头呢。”
仇红笑了笑,那笑带着摄人心魄的欲望,却又干净得令人无地自容。
“你便快走吧。”
她摇了摇挂在“他”身体上的腿,那只被玉烟蛊束缚的脚踝搁在“他”肩膀,耀武扬威似的,“你在这儿,什么也做不了。”
“仇红。”
“你若想见我。”
“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。”
那声音是撕出喉咙的,腔调骇人,一字一句都往她心房刻去。
仇红敢肯定,若他真能借幻境伸出一只具象的手来,几乎就要把她生吞活剥。
但他做不到。
幻境只是幻境,他无法催动具象以改变人身,所以仇红肆无忌惮,十分坦然地将挑衅做到极致。
“所以呢?故意又如何。你能怎么样?杀了我?”
“你杀得了吗?”
“我是无法对你出手。”
“但这个人呢?”
他牵动着嘴唇笑了笑,那模样十分诡异,明明脸已经变成他的,但落在仇红眼前,又硬生生变成了裴照川的模样。
仇红拼命地稳住心神,不停地告诫自己,幻境只是幻境。他偷了裴照川的身体,却无法掌控。蛊惑了她的意识,却无法真正带她脱离。
不要被他欺骗,不要相信他。
“你什么都做不了。”
她笑,“若你能杀了他,会在他进入我的第一刻...哦不,换种说法,应该是我同第一个除你之外的男人上床前,你就会当场将那人开膛破肚,而不是一忍这么多年,而且只能用幻境的方式,向我宣泄你的怒意。”
她自认自己一个字都没说错。
也不出她所料,当最后一个字音落下,那人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为古怪的笑声,而后仇红眼前一暗,再睁眼时,一切的幻境都消失了。
但...是错觉吗?幻境消失的一刻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