紧闭,日色已然向晚,裴寂立在黄昏天色下,静静伫立,迟重的金色描着清俊轮廓,愈显贵气逼人,面色却阴沉如山雨欲来时。
门口守着的两个小黄门偷摸着瞧他一眼,冷不防被吓得打了个寒噤,互相交换一番眼神,复又低下头,盯着自己的脚尖。
裴寂心想,今夜便是不眠,也定要将这小东西捉住,好好教训一番。
然而今日尚未等到天黑,小畜宫的门便开了。
一群大臣鱼贯而出,像是原本盛满小蝇的罐子陡然开了口,嘤嘤嗡嗡一阵私语,闹得人头疼。
陈洹一边下阶,一边跟杨度絮絮说着:“杨大人,您吃过瓠羹没有啊?我跟您说,这平京城什么都有,但是又什么都能没有,唯独不能少了这瓠羹,那味道真叫一鲜呐。”
杨度捋捋胡须,道:“当真这般好吃?”
陈洹搭上他肩膀:“走,今日下官请您吃,必叫您数度回味。”
他扯着杨度就走,一转头,却正对上一张黑沉沉布满云灰色的脸——按说,荣王生得极俊美,远非寻常公子可拟,但是不知为何,瞧着总像是要吃人。
陈洹忙同杨度一道作长揖:“见过王爷。”
裴寂淡淡扫他二人一眼,点了点头,目光又转向殿内。
二人如释重负,弯着腰退开,头也不回地急匆匆朝甬道去了。
阿妩终于出了殿。
那张雪白小脸扑入眼中,裴寂心中戾气顿时消了大半,正要上前同她认个错,却见她身后又走出一人——绯色袍服、清秀面庞,目光还一转不转地落在阿妩身上。
不是姜去芜又是谁?
阿妩未看见他,只忙着同姜去芜寒暄:“……此事多亏了去芜哥哥,这般天气赶路回京,实在是折磨人。”
姜去芜温声道:“能稍解殿下烦恼,臣求之不得。”
听她在自己面前称别人哥哥,和亲眼看见她对别人叫哥哥,实在是天壤之别。
裴寂只觉一苗火蹿上心口,转身便走。
阿妩这才注意到那抹玄色身影,提着裙子小跑两步,叫住他:“皇叔?”
裴寂定下脚步,立在原处,只不回头看她。
阿妩追上他,道:“阿妩要去大理寺审沧州一案,皇叔也一同去吧,还有杨大人和姜少卿同行。”
裴寂瞥一眼她期待神色,漠然道:“什么姜少卿,不是你的好哥哥吗?”
阿妩悄悄扯下他袖子,笑道:“皇叔怎么又酸了?”
见裴寂不接话,她又四下环顾,疑道:“怎么不见杨大人?他往常走得都最慢了呀。”
裴寂悠悠道:“吃瓠羹去了。”
他又瞥她一眼:“可还有旁的事?”
阿妩摇摇头,便见他从自己手中扯回衣袖,看也不看她一眼,一径朝福宁宫而去。
罢了,晚上再回去慢慢哄吧,先审案子要紧。
阿妩叹口气,转身走向在一旁候了多时的姜去芜,重又挂上笑:“去芜哥哥,久等了,皇叔和杨大人都有事,我们便先去大理寺吧。”
姜去芜点点头,与她并肩而行。
二人才行了几步路,身后便陡然响起一道有些让人脊背生寒的声音——
“站住。”
回过头,裴寂一身玄衣立在昏天下,长身如玉,眉目倨傲。
他沉声道:“本王无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