递了,叫他速去。北堂岑刚回身,两位军娘已拉拉扯扯让她上座。张知本叫住那小童,喊道“找你罗家大爹,说娘中午不回了,姐几个尽心招待,让大爹放心。”说着,她起身取大碗倒茶,端给北堂岑。
“我倒不是…”北堂岑将碗接在手里端着,一时之间也不知问什么好,欲言又止,抬手道“罢。”
“别说,大娘身上是有威严的,行走坐卧都有个架子。”张知本坐回原处,学她那个‘罢’的动作,将自己学得直笑,道“姐几个打了赌,猜大娘身上有衔。老四猜着能御百夫,是百夫长,我瞧着不像。百夫长尚且是兵,我看大娘是将,起码得是千夫长。”
“千夫长还小,你们往大了猜。”北堂岑料得她就算实话说了,这几个孩子也不敢信,晃着碗中清茶逗她们玩。
“千夫长还小?那…曲军候?”张知本惊得往后稍了一下,大座儿拖在地上,‘吱呀’一声锐响。
“还小。”
“部校尉?”
“再往大了猜。”
“裨…裨将!”张知本‘噌’地站了起来,其他几位军娘姿态各异,皆是静不下心。北堂岑摇摇头,海碗落在桌面上,‘笃’的一声好似军中壮威的惊虎胆,“太小!”
军中下令须得清晰,她乍一沉声,显得中气十足,绕梁不绝。邮驿衙门的花厅空荡,张知本被她震得连连后退,相当没有底气,难以置信道,“副将?”这个大娘平日里总垂着眼,默不作声的,稍一正色起来,吊起单眉敛威,两只漆黑的瞳子盯着人看,倒有些森然,让人不敢冒犯。
半晌,北堂岑仰头大笑,面色和缓,道“我是征西都统领,骠骑大将军,幕府别驾史,金紫光禄勋。”
四方皆寂。小童此刻捧酒回来,领着酒铺的两个跑堂,用方盒装了几个家常菜,捧着鲜乌菱,文盘里托的是蘸碟和肉卤,一张大汤匙,几双竹箸,正张罗摆放。张知本回头找椅子,一屁股瘫坐进去,两手一揣,仰头叹道“这个老没正形的娘!什么措辞严谨?训起人来,大娘就最老道,而今一大把岁数,再过两年都要开始白头了,满嘴的胡话。罢,罢,罢,我支窗户、搬条凳去!”她此话一出,众人哄笑。气氛融洽,北堂岑也笑,心中非常得趣。
几个军娘各自忙去了,北堂岑余光瞥见成璋若有所思,她眸色恹恹,不为春光所亲,遂问道“璋叁娘病弱,足不出户,如何晓畅军事、见识过人?”
“小妇幼时是听着《武经》与《军镜》长大的。”成璋拢一把衣服。
“哦?令母是…”
“家母曾是苏将军帐下谋士,后因长姊病死,方寸大乱,遂辞别将军。”
该是悍将苏桓,在皇叁女麾下做过数次先锋将军,精诚至忠,丹心耿耿。而今病退,在江南鱼米之乡养老,含饴弄孙呢。北堂岑点头,赞道“令母是上驷之才。叁娘发言高远,卓然绝异,可曾想过登涉宦途?”
“日思夜想。”成璋笑得很坦荡,“不羡腰金照地光,惟愿科场趁槐黄。”
当不当官尚且两说,能去考一次试就是她最大的愿望了。她的身子如果好,定是个不遮不掩的潇洒女娘。
“找个好医娘来与你瞧瞧,尽人力以冀天眷,如何?”北堂岑说罢,自然看出她眼中的犹疑和困惑,遂摸着茶碗的边沿,笑道“我是惜才的人,并不图谋你什么。人间万事虽盘根错节,可你小小年纪,怎么如此风声鹤唳?只当是天底下有如此巧事,不好吗?”
“恕小妇无礼,可是大娘的神色冷峻,看上去并没有一副光风霁月的好心肠。”
几名军娘七手八脚摆放好饭桌碗筷,又拎上两坛酒,请北堂岑上座。她并不谦让,笑着起身,去扶成璋的椅背,听见璋叁娘用很浅的声音,自言自语般地说“象有齿以焚其身。我家是鸡犬相闻的庄稼户,怎能不留神?大娘的好心,小妇断不敢受。”
乡野中蓦然窜出白鹄似的青年,他太惹眼了,在此地格格不入,成璋不能放心。北堂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,斑儿背着小背篓,在远处朝她们招手,张知本隔着插屏一眼瞧见,喜滋滋地迎到司衙匾额底下。
“大娘究竟是做什么来的?若是襟怀坦荡,为什么要用假名?”
“我也不能说全然不坦荡。”北堂岑拿起大汤匙为成璋舀了白粥,将小菜碟放在她的跟前,在这无人注意的间隙低声道“西北人常贯母名,不避家讳。我是母亲最幼的女儿,人叫我幺娘罗生,有何不妥?我的履历及迁授始末,你也都知道。”
关内侯的母亲名讳北堂罗。
“姐姐,大娘,你们都在啊。”斑儿的声音将成璋从愕然中拉回现实,他因着最喜欢的人都在司衙花厅聚齐了而感到格外快活,脚步相当欢实。“叁娘怎么也发呆。”张知本贴着成璋坐下,瞧了眼她的脸色,乐得傻呵呵的。
“我坐左边儿。”斑儿要挨着北堂岑,坐在姐姐对面,几个军娘一猜就是,往后稍着给他腾了个位置出来。他在尤家忙了半天光景,其实也没什么活儿,将玉米棒子掰一掰,提前把小麦收一收。过几天要翻土,播冬小麦了。斑儿的手脚麻利,干活很快,也不觉得很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