族之幸,可若她拜倒在其她皇女门下——姬巽和许老太太都是佛口蛇心的人,绝不会放北堂岑全须全尾地离开京师,她必须得为自己的抉择付出代价。身,或者心,她必须受一些伤才能晓得利害。
可北堂这孩子萱椿其颓,不过才二十岁出头就独身来到京师,料子最好的一件朱色绣虎锦战袍上尽是母亲陈旧的血迹,身边唯有边将军之子同她患难与共,是真心向着她。深宫之内礼仪繁琐,朝堂之上盘根错节,京师官眷攀高踩低,流言蜚语不曾间断。在西北时,不知她与阔海亲王之间有过什么摩擦,亲王看她不喜,令府内傅相于校场、箭亭处处为难,称她多力寡礼,自恃功高,又无母管教,以至于强横自负,凌犯上都,故而代为约束。这么一个正直纯良的好孩子,军棍不知打了几十,旧痕未愈又添新伤,直被打得伏低称臣,俨如丧家之犬。
齐兰芳实不忍心,她找到北堂岑,开门见山,不让她抬边茂松之子。虽边将军认她做闺女,叫她与边公子为妻夫,但当时毕竟没有脱籍入良。国有刑律,凡奴婢犯婬家长夫、儿者各斩,侍各减一等,杖八十,强者亦斩。她如今虽已是关内侯,但若有人包藏祸心,将当年之事翻出来大做文章,且不说她半生清誉毁于一旦,往后在庙堂中如何持身,边公子的母家早已没落,陛下为了平衡各方势力,少不了要息事宁人。一旦降罪,没有人能保住边公子的性命。
久在战场拼杀的女娘心神大乱。人人都讨好她,人人都算计她,人人都害她。母亲效忠一生的朝廷、舍命拱卫的京师,不过是没有血光的严酷战场。彼时齐兰芳与她把臂同行,正走到南宫玉堂殿前,遂叫她附耳上来,为她指出一条明路。
时年二十有一的关内侯至今才想起上殿参王,太皇惊异于她的善忍,明知故问‘爱卿何念?’北堂岑撩衣便拜,道‘臣戍卫边境四年有余,今四海皆为上赤子,此臣所以振上远德、归于时民之职分也。然人皆有母,独臣无母,臣无所恃。虽报主身壮,然心似萍泊。上怀远柔逋,不以臣粗猥,请拜为母。’
她的事情太皇多少听说了。洪姱征缴军费,行为过激,北堂殴打皇女,目无纲常。此事从西北闹到京师,还闹得不够,洪姱的心里不舒坦,不把这个孩子活活逼死,她舒坦不了。可如今这孩子已不是个杂号将军了,她是西北军中剑光耿耿的一颗将星,西北军严刑厚赏,多少青年女男是仰慕着这个孩子而投身从戎的。身为皇女,不能远瞩,三天一训斥,五天一常刑,若非她府内傅相替她捂得严实,北堂这孩子又心眼实诚得几乎有些拙笨,只怕她早已失了军心。
民间收义女,少不了取乳名、戴金锁、送碗筷,太皇怜悯北堂岑祸衅所钟,少加孤露,遂赐金虎头长命锁,象牙筷、白玉碗。加置左右前后将军四人,侍中十人,车前辅政十四人,散骑、旅贲各五十人,乃谓之‘北堂虎’,见礼如亲王。出行仪仗合增红油绢绡金雨伞一对、红纱灯笼两对、红油纸灯笼两对、大小铜角两对。又令降作寺大匠奉旨扩建侯府,安置边将军遗孤。
早在最开始,兰芳卿娘就很看好北堂这孩子,她晓得朝中另有几位老臣的心意也是如此,明里暗里,她们一直保着她。太皇将北堂岑收为义女,总以‘我儿’唤她,令她陪王伴驾,除却先阔海亲王洪姱以外,最不满的就是姬巽。齐兰芳不能理解,便好似现在她不能理解姬巽为何还不肯放弃,多次奏书陛下,请求陛下留他父家姊妹一命。
陛下的回信措辞严厉,齐兰芳看了不免咂舌:望老郡公以大义训姊,令守礼法。若执迷不悛,妣宗之法俱在,孤不敢私!
“你到底想要什么?”齐兰芳站在正屋西暖阁的珠帘前,“姬巽,我们已经接近十年没说过话了吧?”
“四品言官,也敢直呼我的名讳?”姬巽的精神很不好,伏在案前,衫垂带褪,懒怠梳妆,浑浊的眼白中血丝密布。他年轻时是很漂亮的,而今鬓发已斑驳了。片刻,他忽而撑起身子,问道“姜儿呢?我的姜儿怎么样了?你为什么没有在照顾她?你为什么独自留她在暖堂?”
“你的么?”齐兰芳略微愣怔,“我若不是你的家主,姜儿也自然不是你的姜儿。”
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”姬巽登时警觉,他站起身,两步走到齐兰芳的面前,攥住了她的衣领“齐兰芳,你什么意思?”
“我要参你阴阳不明。”参完这一本就能颐养天年,含饴弄孙了,齐兰芳想到就心情舒畅,气定神闲。
“你岂敢?”姬巽的声音发颤。父族的姊妹侄女们尽数下狱,姬四那小狼崽子已背叛了许家,她的爹在宫里猫着没有一点动静,锡林也丝毫不晓得为父分忧。他所图谋的都没有得到,他原本应得的也都失去了,就在这种时候,齐兰芳来落井下石、来伤口撒盐了。他当年就受过这样的屈辱,一把年纪了,莫非还让他再受一回吗?姬巽拉扯着齐兰芳,难以置信道“我是庄宗皇帝的孩子,我是天女产育的骨血。你岂敢参我?”
“我如何不敢?”齐兰芳一把攥住他的手腕,将他拉至身前“你姐姐景宗大行数年,你早就应当醒醒了!她老人家封你函谷郡公,对你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已是相当纵容,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