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康坊的北里叁曲是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销金窟。里头歌女舞妓容色冠绝长安,有清丽脱俗的,也有明艳勾人的,她们个个自小谙熟待客之道,只消动动手指,就能骗来男子不值钱的“真心”,讨来不可胜数的黄白之物。
名妓们逢场作戏的次数多了,不知好歹的纨绔子们竟也争风吃醋起来,每每在坊中生事,弄出些不大不小的动静来。这些摩擦本无伤大雅,两相安抚就能平事,可近些日子却不同了,太子一党得势,趋炎附势之辈想起往日被卢叁郎压下的风头,不免在此间肆意妄起来,一味寻衅滋事,甚至不惜撕破脸皮,搞得没有余地收场。
闹事之人众多,官府都不敢管这些贵介子弟的恩怨,只喊些不良人去调解,往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弄得不少妓院都无法做起营生来。
隔日观复来到北里叁曲的时候,瞧见的便是一戴华冠衣锦绣的醉客,正手脚并用殴打那跪地求饶的龟奴。他不是古道热肠之人,却也实在见不惯有人无故欺凌弱小,遂伸手打出一石将那醉客击倒,给了龟奴一点喘息之机。
观复摇摇头,只觉此地屋舍虽精巧华贵,却泛出一股甜到发腻的味道,大约实在风气不佳,不是他的久留之地。
“公子,这位公子请留步,小奴还不曾感谢您的救命之恩。”行至十字大街的时候,身后突然传来拖沓的脚步声,观复侧目一观,原是刚自己救下的龟奴。
“举手之劳,不足挂齿。”观复是心中不平才出手的,并不求报。
那龟奴踉跄几步,没能站稳,又倒地不起,“咳…公子……”
眼见自己的小腿都给人抱住,观复不忍一脚把他踢开,干脆好人做到底,问他:“你可是住在此间?要我送你回去吗?”
“小奴…小奴住在中曲,东数第五家落梅居,公子…你……”话未说完,此人又昏死过去。
观复探了探此人的鼻息,叹了一口气道,“罢了,也是一条人命,给他送回去吧。”
背起那龟奴后,一贯以清冷自居的观复,居然下意识抱怨了一句,“真是给那姓方的诓了,这鬼地方,哪有什么机会得利,不受气便是赚了吧。”
在长安这些日子以来,观复没学到什么人情世故,反而认识了底层小民的艰难。他们饱受权贵的欺压,即便只是想要好好活着,都不得不看人脸色,真是命如草芥,大风一吹就倒了。
不过,有时候,越是底层小民,才越是有那股子人情味。快走到落梅居的时候,里头的人见观复背着店里的龟奴,纷纷出来帮他,好似那龟奴不只是担个差事,而是他们的家人一样。
管事的鸨母好容易敛了担忧的神色,勉强对观复扯出一个微笑来,“这位公子的大恩大德,我等真是没齿难忘!”
“无妨无妨,先顾着伤患吧,在下要告辞了。”观复摆摆手,作势就要离去。
“等等!公子,来者皆是缘,若蒙不弃,还请入店来歇歇脚,赏脸喝一杯水酒吧。”鸨母最懂得察言观色,见观复龙章凤姿,又肯担上得罪贵人的干系救下店中龟奴,深觉此人定是上天派来助她解开困局的贵人。
“不必了。”观复倒不是推辞,他是真不愿去那屋里待。
老鸨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,要众人一同来挽留此人,“诶,公子,不要走嘛,奴家又没有恶意,我们落梅居阖屋都是女子,还能吃了你不成?”
观复不愿的事,没人能勉强他,可面对一群女子,他又如何拔出刀剑?被几人推搡来推搡去,他还是入了落梅居的厅堂。
落梅居,店如其名,里头的陈设布置都雅致得很,香炉里燃着的也是清幽的梅花沉香,乍一看根本不像什么风月场所。
“来,快给公子倒酒。”老鸨一声令下,年轻的妓女们簇拥着观复,使出浑身的本事来劝酒,权当这位是新来贵客。
观复身材高大,相貌也出众,姑娘们见了就没有不喜欢的,这个摸下手,那个蹭下腰,还有的直把杯盏递到他嘴边去了。
观复给这群莺莺燕燕熏得头疼,心说再不防备,她们就要得寸进尺了,于是侧过身子远离,“各位姑娘,还请自重。”
“是她们不合公子心意吗?”老鸨在一旁看戏,她可不信这世上还有不爱女色的男子,此人如此抗拒,大约不是心有所属,便是情怯不擅与女子打交道。
老鸨动了念头,还想再试他一试,“来啊,去把梅香叫下来。”
“是,姚妈妈。”
观复漠然视之,心中并无涟漪,要说合他心意的女子,这世上怕是只有杨薏一人。
不多时,楼梯上下来一个纤弱清丽的姑娘,身量尚且不足,面上也带了几分稚气,她便是她们口中的梅香。
意识到这个小姑娘也是冲自己来的,观复实在忍无可忍,心想他就是再禽兽,也不会由着这豆蔻年华的少女侍奉。
“姚妈妈,这酒我喝了,可以走了吗?”观复不再执拗,饮下一杯水酒,翻转过杯盏向老鸨证明。
“公子海量!梅儿,快些过来,为公子倒酒。”老鸨欲强留观复,又唤那少女过来。
梅香是个乖巧听